*年齡設定照劇版為同年
*OOC都算我的
半生解脫01
「你看,要不這事我們就別讓宗主知道了吧。」
黎綱手上還提著幾袋藥材,準備穿越長廊,拿去給廚房裡熬,一邊撇頭小聲的跟身旁的甄平說著,後者準備要去後院查看積雪的情形,這麽多年以來,寒冬臘月,總是蘇宅眾人最膽戰心驚的時節。
儘管蘇宅的主人這些年身子已養好了大半,終歸還是得喝藥養著,這風雪也是一點也受不得。
「還是我們編個理由,讓宗主和我們回一趟廊州,這天高皇帝遠——呃還真的是皇帝遠」
後半句甄平又更小聲了,一是真怕被聽到,二是直諱皇帝二字也是不太禮貌的。
「發生什麼事了,需要你們兩個堂堂的江左盟分舵主來騙我回廊州?」
本該還在睡的梅長蘇突然拉開了門,幽幽地開口。
這讓本就心虛的很的兩人頓時嚇的手上的東西差點掉落,身體反射的後退了兩步。
梅長蘇穿戴整齊,連頭上的髮髻都盤的好好的,想來是醒了也好些時候了。
兩個人互相對看了一眼,十分默契的同時用手肘頂了頂對方,更是異口同聲的開口。
「你來說吧!」
梅長蘇眯起眼睛掃過兩人迴避他的神情,想著要用什麼辦法,套出他們嘴裡的話。
「黎綱,你方才是從藥房回來的吧?」
黎綱被叫一個激靈,下意識的把自己手上的藥材包舉起來晃了晃。
「是的,宗主。」
「那這消息肯定是從大街上傳來的了,是嗎?」
梅長蘇的語氣那叫一個平靜,但對於從來在講話上就沒贏過自己的黎綱,那可就是很不平靜了。
甄平眼看沒他的事,正要開口找藉口溜走,沒想到下一秒便被點到了名。
「這消息肯定重磅得很,讓你一回來就趕忙著跟甄平說。」
兩人終於認命的點點頭,但還是死活的不開口。
「唉,你們若是不說,那我可就得自己上街去聽了。」
梅長蘇一臉可惜的模樣,作勢要回屋內拿自己的裘衣準備外出。
果不其然遭到了兩人再次十分默契的阻止。
「這外面天寒地凍的,宗主可萬萬不能出去受涼!」
梅長蘇不說話了,掛著一副那你們倆想要我怎麼樣的表情,看著他們又開始縮肩膀,眼神飄忽。
「你就別為難他們倆了,我來說總行了吧?」
藺晨總是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來,聽在兩人耳裡卻像天籟一般。
梅長蘇轉頭看著一身白衣的藺晨走來,後面還跟著嘴巴裡咬著糕餅的飛流。
從北境一戰凱旋回來後,又過了四年的光陰,飛流以光速飛快的成長,如今身高已與藺晨幾乎平行,梅長蘇讓蒙摯帶著飛流在自己的軍隊上訓練,閒暇時刻讓他與庭生和自己一起讀書,雖知無法真正恢復他正常的心智,但確有些進步正在緩慢的顯現,比如他終於不再和藺晨玩些無聊的遊戲,不再抓下天上的鴿子,就連句子都開始完整了一些。
這些都讓梅長蘇感到十分驚喜,這個對他言聽計從,不離不棄的弟弟,也開始有了自己的人生歷練。
他也偶爾會讓蒙摯帶他去看看在軍隊裡訓練的飛流,看著他身邊開始有了夥伴,有了願意聽他說話的人,而他也竟然願意回應,梅長蘇心裡真覺得歡喜。
飛流在的那支軍隊,叫做長林軍。
梅長蘇不用問誰,他心裡是明白的,這個起名是何等意義。
想到這裡,他的表情終於柔和了許多,但接下來聽到的話,卻又讓他在一瞬間愣住了。
「水牛,成親!」
飛流在藺晨的示意下開口說了這一句,簡單扼要,梅長蘇當然在一瞬間明白。
藺晨嘆了口氣,揮揮手讓黎綱和甄平兩人去忙,對上他們倆還想說什麼的表情,只好開口。
「總是要面對的事,何苦瞞這一時。」
聞言,兩人才終於摸了摸鼻子走人,走三步還回頭看兩眼。
三人回到房內坐下後,藺晨熟門熟路的去倒了桌上的茶來喝,一邊等著梅長蘇自己先開口。
「他要選后了是不是?」
梅長蘇平淡的開口,手指卻無意識的去搓揉著自己的衣袖。
自東宮時期就陪在當今皇帝身邊的那位太子妃,後來的柳皇后,兩年前因病去世,皇帝情深意重,一直到喪期結束都未曾有再立后之意,雖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幸好還誕下一個公主及兩個皇子,後者更是雙生子,在皇嗣上倒是無憂。
但畢竟皇帝還年輕氣盛,繼位之後一改前朝風氣,不再讓朝廷各部有機會攀附權貴及宗室,只要發現有流弊之事必當重罰,反之若對社稷大事有所建業,也從不吝於獎賞提拔;於國防之事上大舉整頓軍隊,用人不疑,不得不說武將出身的他,在調度用兵上真是沒話說,邊境幾個蠢蠢欲動的國家,倒也暫時忌憚而無所動。
百姓安居樂業,家家燈火通明,繁榮的經濟,社稷之安穩,這確實是一個空前的,不一樣的大梁天下。
但這樣安定的國家,一國之君身旁沒有一個能伴之左右的一國之后,確也是不妥當的,皇帝登基後沒有再納後宮嬪妃,如今皇后過世,也只能用以選后一事昭告天下。
這事梅長蘇是知情的,他知道總有那麼一天會發生,只是真正發生的時候,他卻不知道如何面對,也難怪在他身邊多年的黎綱及甄平,會難以向他開口此事。
「眼下金陵已滿城皆知,公告上甚至沒有對資格條件加以限制,我看只要家世背景不至於太差,都該遞帖子進去了。」
藺晨一派輕鬆的將熱茶注滿梅長蘇的杯子,後者的手卻依然沒有放開衣角。
當今聖上仍是靖王時,一向執拗,又因對赤焰舊案過份執著,而遭受先帝冷落打壓,長年在外征戰駐紮,雖軍功赫赫,卻也從未居功,比起在朝對立兩方,時不時惹事生非的時任太子及譽王,他簡直就是被當成了透明人,百姓也連帶的不怎麼待見這個冷淡又不近人情的郡王。
然而自從他回京後,像是得了神助一般,他沒有特別為了什麼事而出頭,但是時任太子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倒台流放,原先老謀深算還算穩重的譽王,竟也被逼急了,為了與之對抗,甚至不惜動兵謀反。
而坐收漁翁之利的靖王,一路加封親王,五珠、七珠,甚至最後因護駕有功成為東宮太子,監國之餘昭雪赤焰一案,面臨多國之亂,亦無半點懼戰的派兵平定,方得如今太平盛世。
因此,即便是擇選繼后,各地的高官世家至百姓人家,誰不是爭先恐後的要將自家待嫁女子往宮里送,為搏一次如此聖明皇帝的皇后之位呢。
「你不說點什麼嗎?」
藺晨眼看梅長蘇久久未回話,神情看起來像是飄出了神,不禁又開口。
「我還能說什麼?」
這次倒回的很快,梅長蘇收回若有所思的眼神,垂著眼看著眼前燒著正熱的炭盆。
「他若真成了親,你們之間該如何是好?」
藺晨難得不開玩笑,低聲的對著梅長蘇說。
「我們之間有什麼?」
梅長蘇輕聲的說
「在世人眼裡,我們不過是曾經的主君及謀士而已。」
藺晨不說話,倒是挑了挑眉,讓梅長蘇看著了,閃過一絲心虛,才又嘟囔著開口。
「好吧,我們是朋友關係。」
藺晨還是不說話,這次也不挑眉了,一臉你再繼續講,我愛聽不聽。
「摯友。」
梅長蘇見狀,只好嘆了一口氣開口
「不能再更多的摯友。」
「虧你還說得出口。」
藺晨終於正眼看他,但顯然仍然對這個答案不以為然。
「你那個摯友在你昏迷的那三年,拼命往我琅琊閣送信,沒有一個月落下,要知道當時天下人皆認你已死。」
*
四年前,梅長蘇自請掛帥出征北境一戰,服下冰續草的那刻,他已經知道他再也回不來,他的腦中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無論作為林殊,還是梅長蘇,他要替蕭景琰守住天下,即便是最後一次。
因此,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甚至不知道這是人間還是地獄。
琅琊閣熟悉的擺設映入眼簾,空氣中飄著濃厚的藥味,全身上下彷彿被繩子緊緊的束縛動彈不得,就像回到了當初解火寒之毒的那些日子。
削皮挫骨,錐心之痛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讓他不得不又緊閉雙眼,大口的喘氣。
直到聽到藺晨匆匆而來的腳步聲,還有他急切的喚著他的名字,梅長蘇才終於認知到,他還活著,他怎麼會還活著。
「我要看看我的臉。」
誰也沒想到梅長蘇醒來第一句話會是這個,飛流一邊擦著自己的眼淚,一邊將手邊裝水的水盆移到床邊。
看著水面上那張熟悉的臉,梅長蘇竟是第一次,覺得這張臉也很好。
「藺晨。」
藺晨聽到呼喚趕緊靠過去梅長蘇的位置。
「我穿越回到過去了嗎?」
蛤。
守在琅琊閣整整三年,隨時期盼奇蹟能讓自家宗主清醒的江左盟人們,眼淚瞬間卡死在臉面上。
藺晨卻是笑了出來,即便昏迷了三年,醒來之後的梅長蘇,短短的幾句話,倒是讓人放下了先前的擔憂,大夥最害怕的無非就是他醒來後記憶全失,身體有什麼異狀,現在看來不僅是認得他們,還跟以前一樣伶牙俐齒。
經過藺晨仔細的把脈問診,也服下了湯藥之後,眾人才有些安心,開始滔滔不絕的向梅長蘇說著這三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首先就是三年前。
他在北境的那場戰役,原先是不需他出馬的,他退守後方,駐守帥帳,有條不紊的指揮各部軍隊,確也成效極好,然而爆發最大衝突的時候,他也無法就此置身事外,他憑著冰續草加諸於他的神力,倒也奮力策馬往前殺去,多年未挽過大弓的手,也憑著十幾年前的記憶,擊殺了不少敵軍。
然而他終究不是能肉身抵抗的身板,聽聞前線傳回的捷報,在那瞬間放盡全身的氣力,在摔下馬前昏死過去,而後被藺晨和飛流一邊一手的扯回了藺晨的馬上,快馬加鞭的往琅琊閣狂奔而去。
在這中間的時間,甄平跟宮羽分別將梅長蘇提前寫好的書信交給了蒙摯跟霓凰,說著宗主不希望讓大家看到他最後的模樣,於是先讓藺晨跟飛流帶走了,後面的事無須擔心,琅琊閣會將一切安排妥當。
為了趕著回到琅琊閣,藺晨跟飛流馬不停蹄的向前奔馳著,沿路上都沒有心思去顧及梅長蘇的情況,想著即便是要斷氣,也得讓他體面離開。
於是等到他們終於將人帶回,兩人協力把已經失去所有力氣的梅長蘇抱進房中,看著他滿身是血,映著他原先就白皙的皮膚更加慘白,身體也逐漸冰冷。
藺晨還是反射的點燃了炭盆,或許是心中還保有一絲期待,梅長蘇只是睡著了而已。
然而當他手覆上梅長蘇的手腕,感到那裡並沒有半分脈象之時,藺晨終於掩面低聲的哭了出來。
飛流在一旁喊著蘇哥哥不死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悲涼。
這天夜裡,藺晨將梅長蘇放置在床褟上,幾次掙扎想要替他整理衣裝,想幫他擦淨斑斑血跡,但他始終沒有伸出手。
林殊,這是你要的結局,對嗎?
藺晨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灑進了琅琊閣的內院,他動了動靠在門上睡了一整夜僵硬的身體,發現本來靠著他的腿睡著的飛流已經跑到了梅長蘇的身邊。
藺晨嘆了口氣,正想起身去把飛流拉開,卻聽見他又重複說了一次,他昨天夜裡一直在夢裡說的話。
「蘇哥哥,不死。」
如此堅定的語氣,讓藺晨心痛不已的開口
「飛流,你昨天已經答應藺晨哥哥了,今天我們要好好的送蘇哥哥離開的,不是嗎?」
「蘇哥哥,呼吸!」
飛流又更大聲了一點,回頭喊著藺晨,完全沒在聽對方說了什麼。
可這一喊確實也讓藺晨愣住,呼吸是什麼意思?梅長蘇還有呼吸嗎?
藺晨連滾帶爬的衝到梅長蘇身邊,看著他胸前緩緩的起伏,臉上雖然還殘存著乾掉的血塊,但表情安然的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往他手腕一按,那緩慢但規律的脈搏傳過藺晨的手指,穿越他的手臂,一下子震動了他的心。
「長蘇?」
梅長蘇還活著,只是睡著了,這一睡便是三年。
在藺晨的解釋下,他才知道原來他在戰場上氣力放盡的那刻,也是原先所預測的冰續草的三個月效期屆期,原本應該就是撒手人寰的他,卻只是沉沉睡著。
他在那個晚上進入了瀕死的狀態,卻反而激發了他體內殘存火寒之毒及冰續草之毒的活化,世上百毒皆以活體附著,感應到所附之體將凋零,兩毒便在他體內爭相出頭,一時竟也分不清是要殺他,還是救他。
後來兩毒甚至開始互相啃食,藺晨翻遍醫書也沒找到相同的案例,在這個敏感危急的時刻,他也沒膽給他亂用藥,只能日夜觀察梅長蘇的身體狀況,最後竟發現兩毒鬥的兩敗俱傷,身體的主人脈象卻一天比一天清明。
直到梅長蘇悠悠轉醒的這一刻,藺晨都還在捏著自己大腿,以提醒自己這並不是夢。
「也不知道你這身體究竟是什麼玩意,竟然比這兩劇毒來的頑固。」
藺晨感慨的開口,眼角竟然又酸了起來,梅長蘇只是望著他的眼睛,那一刻他輕聲的說了一句謝謝。
後來他就在琅琊閣好生休養,常常看著自己身上留下的傷疤,想起在北境的戰役,他如願以償的回到林殊的結局,卻被梅長蘇拖救了回來,到底是福還是禍,他都搞不清楚,只覺得這身體累得很。
直到藺晨把一大疊書信放在他面前,他仔細將每一封都翻閱過後,細細反覆的讀著,手指慢慢的撫過那上面熟悉的字跡,掉下的眼淚落在上面暈開了墨水,也停止不了洶湧的淚水。
數百封從金陵城皇宮裡傳出來的信,上面寫著各式各樣的內容,大至皇子出生,舉國歡騰;小至靖王府的梅花已移植一部分至養心居,梅香如故。
說著朝事,聊著民生,調著軍隊,算著糧倉。
每一封寫給琅琊閣的信,從來不問答案,也不求回信,指名給的琅琊閣,落款前卻永遠是同樣的句子。
小殊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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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昏迷了三年,他也就頭兩年寄信來了,最後一年可沒有。」
梅長蘇還嘴硬著,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小家子氣。
藺晨卻是愣了一下,隨即伸手去敲他的頭。
「你啊,也就只有你敢這樣光天化日問責於皇帝了。」
看著梅長蘇別過頭去也不反擊的樣子,他只好把話題再拉回來。
「好,信的部分先不提,那麼敢問先生,怎麼會有摯友三番兩次的藉故離宮,回到自己親王府留宿,實際上是通過秘道來蘇宅和你一同用晚膳,同床共榻直到天空轉亮之時才匆匆的趕回王府,假裝一夜都在府上度過的?」
此話一出顯然有用,梅長蘇雖未將頭轉回來,脖子的泛紅卻迅速暈染至耳尖。
想起在蕭景琰的懷裡安然睡去的那許多夜晚;聽對方在自己耳邊用好聽的嗓音說的那許多聲想念;他裝睡的時候,對方輕輕落在他嘴角的那許多個吻。
不就是他現在無法可解的源頭嗎?
「他遲遲未選后,你很清楚是為誰。」
藺晨索性直接移動到梅長蘇撇頭過去的方向,直直的看著他。
「但他終究要選后了。」
而我半點也阻止不了他。
梅長蘇心想,是不是他那十二年殫精竭慮,一心復仇,後來輔佐蕭景琰的那幾年亦傾盡心血,所以他這次從地獄再爬回來時,才覺得疲憊不堪,他依然能夠遠在天邊的觀察朝中之事,亦能出謀計策的提供些有用的想法給當今皇帝,但當問題放到皇帝本身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連思考都過於困難。
無論是林殊,還是梅長蘇,又或者是蘇哲,他都找不到答案。
麒麟才子,江左梅郎都無計可施了,藺晨也再說不出什麼好話回應,想到一年前梅長蘇轉醒後,休養了一段時日便決定要回金陵,回去的理由雖然他沒說,但大家都心照不宣,那時他不是沒想過今天將面臨的局面,但是眼見度過這麼多年關,生死出入的兩人竟沒有被吹散,這樣的緣分,真是捨不得斬斷。
「我再想想吧,難不成我這把年紀還要去搶親嗎?」
梅長蘇肩膀都垂了下來,明知再想也沒個著落,卻還是說著說著先說服自己再說。
藺晨卻笑出來,還未滿四十就說自己一把年紀,腦中竟然不合時宜的出現梅長蘇衝進皇宮裡把穿著婚服的皇帝給搶走的畫面。
「要不,我給你寫個帖子遞進去吧?」
聞言,梅長蘇瞪大了眼,拿起書作勢要丟人,嘴裡喊著滾。
TBC
第一次寫琅琊榜,應該也是最後一次,算是寫給自己看的紀念,但因為很不擅長古風,寫的過程很心累,但同時也非常療癒,主要還是希望在平行世界,許給兩位美好的結局。